眉梢劫
又迷路了吧?二十四歲生日那天一大早,他就跑去海關,匆匆入境香港。天晴,視界開明。不多時,他已背包佇立在新界北一條不知名的小道邊。四下除了幾家工廠,就只有一幢緊閉的小教堂。路上連個充數的行人都見不到。
他聽說過,元朗大馬路上有一間不起眼的舖頭叫恆香老餅家。當初只是傳統茶樓,幾十年前開售老婆餅後一炮而紅,連何東爵士晚年都來捧場。如今工廠製餅日產上萬。港島的中環菁英們會專程駕車北上來買餅冧女。老婆餅不過冬蓉酥而已,內餡冬瓜,外烤酥皮。同月餅類似吧,一份糕點蘸上些有意思的故事,總能招徠更多顧客。他獃望著越見荒涼的眼前路,倔強地不想回頭。其實,轉角就是燈火闌珊處。
「先生,不好意思,你的行李超重了。」他稍稍皺了下眉頭。想到閘口將在十分鐘內關閉,他咬牙補足費用,一路小跑,也及時登上了飛機。緩過神之後,他低頭看了看背囊裏的餅,接著望向窗外。視線中的天地逐漸模糊,時光不知幾時開始迴轉,一晃五百年。
正德四年,失意的他在蘇州城北的宋人廢園上建了間自己的桃花塢。平日除了與友人暢飲狂吟之外,他偶爾也畫些山水花鳥仕女美圖,印上「江南第一風流才子」私章。「桃花塢裏桃花庵,桃花庵下桃花仙。別人笑我太瘋癲,我笑他人看不穿。」
下了飛機,他拿出恐怕早已碎不成形的老婆餅,打開一方蒂芙尼經典粉藍的小盒子,痴痴地看著她。天南地北,古今中外,柳暗花明,眼角眉梢。直到她消失在夜幕裏,不回來。